《美丽城市三重奏》：重返摩登时代
转载 By pxtviv 2006-10-9 21:29:24
卓别林热火朝天演《摩登时代》的时候，正是三十年代资本主义走向垄断的时代，机械大工业高速发展，资本向少数垄断财团手里集中。随着这场工业和社会变革洪流到来的是大量沦为机器工业文明附庸的无产阶级，在技术革命的旋涡中迷惑，然后成为这个机器社会生产线上的螺丝钉，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被无情抛弃。《摩登时代》中，卓别林被卷进了巨大的机器，在机器的力量前无所适从，在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滑行，浸透了苦涩的笑料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时隔将近七十年，类似的场景和苦涩的回忆被搬上了水彩画风格的动画片，让我们重温了那场社会剧变下小人物的苦涩、压倒一切的商业力量和工业革命的激情，这便是《美丽城市三重奏》，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台词的现代主义寓言。
“美丽城市三重奏”原本是一个三人美女的歌唱组合，伴随着大洋对岸看电视长大的男孩子一家。这个家庭有三个成员，自行车手男孩、奶奶和一条见到火车驶过窗前就要对着狂吠的狗。小城市的自行车比赛中，男孩和另外两个车手都被神秘黑衣人劫去了美丽城，成为赛车赌博业的牺牲品——失败者必须被当场处死。奶奶带着狗乘着小船追到美丽城，因为没钱而在街头颠沛流离，偶遇了已经老朽的“美丽城市三重奏”组合，现在她们已经过气，住在低级旅店，靠炸青蛙为食，而她们用来谋生的技术也不再是美丽的歌喉，而是报纸、冰箱和吸尘器这些很不“艺术”的东西。通过一系列的努力，男孩终于得救，五个人带着狗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美丽城的罪恶与欲望之地。
如果非要追究虚构中的美丽城应该在哪里，电影已经明确地说出是纽约，在那个摩天大楼林立，商标的体量甚至大过楼房，满街大肥婆的欲望城市里树立着一个“自由女神”像，手里的火炬变成了冰淇淋。看到这些巨大的汉堡、冰淇淋这些属于美国“文化”的东西，联想到冰淇淋店里大吃特吃的超级胖子们，你又如何不认为这些冰淇淋店代表的就是美国的“邪恶”欲望文化？事实上，这个美丽城浓缩了整个拜物主义世界的恶趣，肥胖的身体是放纵食欲和懒惰的结果，势利的餐馆服务员向大亨180度大鞠躬，草菅人命的赌场老板为了比赛的刺激而现场杀人，参加赌博的都是物质富有而精神贫乏的矮子，仿佛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克隆体，丧失了个体特征，高雅的艺术已经被“后现代”的现成品撞击声代替，音乐屈服于商业化的发泄，艺术家被逼到城市的底层，色情交易充斥着低级旅店。这些伴随着机器大工业产生的社会癌症正把整个美丽城变成一个丑恶的地狱，或者甚至可以说，摩登时代和欲望都市都来自于人类的恶趣，根本就无法将两者取一舍一。
卓别林是默片时代的大师，和他同一时代的大师们目睹了有声电影的出现，却纷纷成为有声电影的反对者，因为那个时代，人们喜欢用声音充斥电影，电影再次沦为舞台表演的记录，这几乎毁掉了默片大师们令电影成为独立艺术形态的全部努力。事实上，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认为默片时代才是电影真正的黄金时代，而且已经一去不复返。本片试图回到那个把影像力量发挥到极限的时代，在摈弃了一切台词以后，夸张的动作、道具的暗示都成功地构建起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每一个小情节、每一个似乎是不经意间出现在镜头里的物品都为后面情节的发展提供了线索，由于动画片的本性使然，镜头里绝对不会出现没有任何用途的物品，也没有在关键时刻出现前文没有交代过的道具，这就令故事的衔接更集中，也加强了内在的逻辑。
幽默和搞笑最大的区别在于笑声背后是否有泪水。卓别林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看到了摩登时代的痛苦，却用饱满的热情将苦难化为自嘲的笑料，而观众也能在笑声中同情起可怜的小人物，在眼泪中唤醒良知。《摩登时代》做到了这点，《美丽城三重奏》也做到了，原来笑声本来自于苦涩，自我受到了极大的压迫却依然能保持着精神的充盈，这个时候，任何好莱坞似的大道理台词和煽情的音乐都凸显出它们的做作和小气，原来这就是默片时代大师们所追求的真诚和良善。回忆起令我先笑后哭的《美丽人生》，父亲用善良的谎言制造笑料，笑声和泪水成为对立的两极，感动我们的不是笑料，而是父亲的爱心。本片则是另一条黑色幽默的道路，惨酷本身就是笑料，最后让你哭笑不得。我们看到奶奶拿狗当轮胎追赶远去的孙子，看到流浪的奶奶在桥下捡起破烂的自行车轮胎敲击出“美丽城市三重奏”的招牌歌曲，看到他们用铁锅成功抵挡赌场老板的子弹，都令人无限神伤。
那么，这个电影的理想之地又在何方呢？电影的最后，一群胜利者永远离开了美丽城，离开了霓虹灯下的罪恶，自行车踏进了黯淡的乡村，离开了汽车文明，似乎那里就远离了罪恶。其实却不然，故事并没有给出一个光明的结尾，那个三人同骑的自行车前是放映着比赛现场道路的电影银幕，依然是机器大工业文明的象征，这个虚幻的比赛和虚拟的胜利就这样伴随着他们走向新的生活，其实他们并逃不出摩登时代的手掌心。几分胜利的快感伴随着几分幻灭的凄凉，原来人类文明真的没有办法回头，只能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钢笔水彩画为电影蒙上了唯美的浪漫气息，鲜明的色彩和奔放的笔调在艺术化的轻松中勾勒出一个梦幻般的鲜明世界。奶奶的小城朴素而着重于自然风光，海上的风和日丽对比着惊涛骇浪，美丽城的光怪陆离着重表现了斑斓的街面色彩和下层旅店一带的阴冷气氛。这些纯粹而富有情绪化的色彩，已经不是迪斯尼似的模拟现实，而是真正烘托出故事的情感，极富感染力。片中大量运用了细节的特写，然后模仿大变焦的感觉，展示出大体量对比的大场景，我们不断探索着细节里的内容，猜测着整个场景的设定，这就造成了视觉的跌宕起伏。
本片获得了美国媒体的一致好评简直是无可非议的，《达拉斯早间新闻》称它“每一帧画面都充满着惊人的高超艺术和想象力”，《洛杉矶时报》评论它“一个真正的幽默动画片，年度最古怪的视觉杰作，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无可名状的世界，一个和我们任何见过的世界都不相象的地方”，《新闻日报》说它是“一个复杂的，完全原创的动画故事，让我们时而感觉到不祥，又时而感觉到诡异”。
本片绝对不是给未涉世事的孩子看的动画片，虽然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片的提名，却没有放到大院线去放映，显然票房价值永远也不会敌过直白的主旋律电影《海底总动员》。无论是故事本身还是其中渗透的失落情绪都注定了本片属于“酒好不怕巷子深”的类型。在这个只能容纳百人的小厅里，坐满了深深受其感动的成人观众，而随着父母一起来看片的孩子却一脸困惑。电影结束之时，几乎全场成人都站起身，安静地等待字幕的结束，然后一致用掌声向该片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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