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三）·离骚

（三）且行且珍惜：回头看看，你还存储多少友谊

    收拾房子，从厨房的隔板下掏出一个坛子。陶泥烧的坛子，表面釉子的颜色很深。

我正试图了解里面装的是什么，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哦，哦，哦，这都几年了，原来藏这里了。”什么呀这是？我问。

    父亲庄重地接过坛子，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招呼我过来坐下。两只手绕着坛口比划了一阵儿，伸出两根粗糙的手指，钳住封口一端的绳子，一扯一提，厚厚的塑料布受热一般躬起身子，然后捏住一角，缓缓移开，现出下面一层。打眼看得出是量裁的塑料布，不过没有用线绳系，是白腊封的。父亲顺手从筷笼里取了西餐刀，试着将白腊切了一个口子，手按住一边，刀把另一边往外一划拉，跟炕好的锅巴一样，沿圈儿的白腊分为齐整的两截。他小心翼翼地将腊拿出来，在开启封纸的瞬间，我和父亲的鼻子不约而同地凑了上去。

     一股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顿时弥漫了狭小的餐厅。

     “最少三年了吧，你一直都没喝啊，”父亲皱着眉头看我，“自打你腰不好，坐骨神经疼啊，我请了方子，泡了这药酒，不是告诉你等酒泡好了就开封，每天晚上喝上一小杯么，忘了啊？！你可真是！”

     我当时忘记是哪只手了，抡起来就照自己脑袋瓜子上拍了一巴掌，“忘了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哎，这事儿弄得，你看，爸，还能喝吗这？”

酒比以前更醇厚，淡橙色，盛在容器里，鲜亮通透。

     我和父亲各呷了一口，咂巴着嘴，谁也没说话，对视了一眼，又互相点点头。

    酒是好酒，药是好药，放了三年，更加醇香。

   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

   这三年，我也在酝酿着一坛酒。

   许多人问我：离骚，你不走了吗？是不是离开户外了？

   问我的，是远是近都叫朋友。

   从一开始选择户外，我就对自己讲，也对别人讲：家庭和事业永远排在第一位，爱好和户外位居第二。

   我选择蛰伏，是因为第一。

   但我一直在。经常，夜深人静，我会翻看移动硬盘里存储的海量照片，有段时间，曾经想着去整理、分类或者优化这些图片，但似乎，每一张都有存在的必要。

    曾经的王哥，扛着病魔呼啸山林，精神矍铄，高山气罐，有谁像他那样，一买一箱子。

    曾经的蜗牛，山地车骑出风来，小身板往来穿梭背人过河，一个星期不活动就浑身不自在。

    曾经的大头羊，摔跤队员出身的他，一头扎进户外，130L的俄包戏谑博格达冰湖，在后续队伍出山前成功地吃掉了一只羊。

曾经的简单，几次三番驾车挑战三大无人区，高逼格的后勤保障及救援车，拉风的车，帅气的人。

    曾经的陈龙，把大海道做到了北京，把贝尔训练营请进了罗布泊，规划了一个宏大的蓝图。

    王哥，那天我跟几个朋友围桌喝酒，我不相信。

    蜗牛，我坐在店里，泪迷双眼，反复核实你的消息，我不相信。

    大头羊，从迪坎尔的沙漠里出来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我不相信。

    简单，山友们跟踪贴出来你的病情消息，我不相信。

    陈龙，陈龙，不说了，我不相信！只愿玫瑰依然怒放！

    我们曾同行，曾同学，曾同业，但已经，都是曾经。

    我还在这里。

  小羊，你是小山羊的司令么？你能不牵着我的鼻子走么？你咋那么多思想，你咋就一个梦想？！

  阿宽，你那诙谐的快嘴，从梦柯回来怎么不灵光了，还躲着不见我，兄弟会笑话你么？我只会擂你一拳，你敢把自己弄没了试试！

  老白，当年沿湖派传单起夹子的事儿咱不说了，北湖的天鹅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你能不能离开一亩三分地，带嫂子出去转转？

  小田啊，当年骑奎屯的时候你摔那熊样儿，今年骑行川藏回来怎么不来报道？好吧，我跟你说，兄弟武功已经废了。

  行云流水，你一个人反穿夏特，你的连续24小时无后援骑行，你大概20个月没出现了吧，闭关了吗？

  毛哥，新疆这么好，你老往西藏跑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杯青稞酒，就是为了在海拔五千米的河水里净个身？

  幻彩湖，你在东疆的沙漠里换裤子，一脚踹出来的那个玉髓呢？

  阿前，若即若离，我这副尊荣，这些年能拿得出来的片子，几乎全部出自你手。

  可乐，你的好脾气，你的絮叨，你的突然失联……还有就是我最近偶遇了你。

  雷电，你不在新疆做领队，跑去江苏做了鸡，回来啊，回来把裤腿卷起来让大家看看，欣赏一下你的蚊身。

  风哥，你真的是风吗，当年，你把一个整虚脱的人撂给我干嘛，听说这两年你有了野马，撒欢儿去了？

  开心，巴尔鲁克的早晨，你在帐篷里哭什么？就是因为你薅掉了血呼啦的大脚趾盖？那为什么接下来的三天你不骑马？

  随风，被政委忽悠了你就骂我，你再骂句试试，信不信我再在雪地上撒泡尿，说狼来了？

  一刀，说起你来了，还喝酒么，喝完酒还色眯眯地笑么？喝完笑完还拍片儿么还码字么？

  飘雪，你个老黑货，大水牛一样的身板，还是横着走么，是谁说退休了帮我带队的？嫂子腌的咸菜呢？

  20，那一年我抱着你，有多少爷们儿彻夜在论坛里灌水，然后前赴后继地喷我。

  绿叶，名符其实，那年的一头波浪，一直留到现在，陪伴的，还有青春，和微笑，和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泓，已经忘了你原来的名字，只记得，吐尔加辽草原上，清晨，那根缠人的电线杆，它以为你是只小狗。

  红风，骑行徒步登山跑步篮球书法唱歌……你还有什么不会？有本事你骑着吉他旅行啊……咱不焗头发啊，吸粉。

  紫色的雨，你的蜥蜴呢，你的蟒呢，你的蜘蛛呢？胆子这么大，你半夜在孟克特达坂上嚎什么嚎？嘴里的口水还拉着丝，丢不丢人。

  七彩云，是至尊宝踩的那朵云么？在冰天雪地的红山峡谷帐篷里，你说什么？脚热得很？应该是祥云吧，厉害了我的姐。

  黄黄，怎么说你呢，多年来一直这么贴心。那一年那一夜，我应该放你出来，要么就是钻进卷帘陪你，喝一通宵，那时，你是能喝的，不装好吧。

  野鹤，好好说，那双48的嘎蒙特，你穿了几年？能嫁给你脚的好鞋子，你又娶了几双？

  玻璃心，徒步回来都累成狗了，怎么又在红山宾馆连夜喝出了个同年同月同日生。

  梅子，一天的线背大包走的，也是没sei了，到哪儿都有范儿，你是户外的维多利亚的秘密吗？

  青山绿水，梅子熟时，琴瑟和鸣，比翼双飞。偶吼，好酸。他们和她们，都羡慕你们，知道吗？

  冰OO，那个冬天，那个夜晚，一个电话，一声拜托，一句承诺，泪水涟涟，我们没有血缘。

  小伟，那个洪水肆虐的雨夜，我们出动了信号侦测车，别让亲人担心了好吗？噢，忘了，你长大了，那什么，你现在还吃零食吗？

  八一杠，风筝又断线，飞过四座山，你还会跑过去，捡？

  北山羊，你又哪去了？你知道我又回到北山羊了吗，就在两年前，快回来撒，要过年了，2017年。

  灵魂，哦，知道么，当年大学的那个帅小伙，就是现在白杨公益的当家人。

  石头，你个S鬼，往里挪挪，嗨！别抢我被子！

……（我可以无数次地按下省略号）

   当然还有你，一个美丽的错误，错误地让人美丽。

   当然还有他，一个诚实的谎言，谎言看来却诚实。

   当然还有我，一个叫离骚的人，却从来只是闷骚。

   我们都在蛰伏，不是吗？我们依然重复着错误，依然固守着美丽，依然欺骗自己，依然诚对他人。离骚，犹离忧也，真有吗？

   我想你们了。

   现在的户外，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宁愿蛰伏。

   未来的户外，肯定是原来的样子，所以，我在等待。

   蛰伏的时候，我在修炼；等待的过程，我在成长。

   佛法释义：只要心存私念，就不是真爱。

   我不要你爱我，我也不能爱你，我希望我们拥有最本真的东西，拥有共同的喜好，就那么心照不宣地，爱着户外。

   我不要那么纯粹，我不要那么单一，我要我们互相记住，曾经的那些日子。

   我们停留，只是歇息，背起行囊，做回自己。

   我一直在策划，做一场老友记。

   如果我发出邀请，你们肯来吗？会来吗？

   好吗好的，就这么爽爽地决定了，我在这里等你。

    有一味药，不能停。

    有一坛酒，需要酿。

    你们，都是一味药，甘的，咸的，辣的，苦的，经过风霜雨雪的历练，经过旷日持久的泡制，一定会更加醇厚，更加多元，更加丰富。

    可以疗伤，可以调理，可以营养，可以壮行。

    这坛酒饮完，或许又三年。

                                         2016年12月5日   离骚

离骚的三篇短文，也是大多数户外运动者的心情写照。

海拔云吞 发表于 2018-9-7 15:07
离骚的三篇短文，也是大多数户外运动者的心情写照。

  看完离骚的三篇帖，也是深有感触，也会觉得很心酸，对户外的深爱和执着，要用科学和理性来对待，有了好的体魄，才能走的更久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