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去巴黎——前期准备(38)明早出发
大约一百天以前,我开始准备骑车去巴黎这件事情,最初是为了便于自己记忆,就在博客里写下一些准备的进度,以便自己在忘记的时候方便查阅。后来,有了一些关注,有朋友邀请我申请了微博,说那个可以随时用手机发博客,相当于更方便的一个备忘录,我就又开通了微博。现在博客里前期准备居然已经有了38篇之多,连我自己都感到小有惊讶。而这是前期准备的最后一篇了,因为明天我就要出发。
前路漫漫,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出发,去办那样一件虽不算壮举,但对我自己而言绝对算是挑战的事情。
面对接下来的旅程,我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境?
我想我应该激动,为了这件事,我已经激动过太多次。越到临近,反而平静了。
我想我应该期待,我当然期待前路,但此刻更多的是对家人、对朋友的不舍。
我还想到了很多……
我想到,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吉他弹得很牛逼的白洋喝啤酒,我对他说,我要骑车去巴黎。白洋说,别他妈扯淡了,来,吃个花生米。我说,真的。他停住了,直愣愣的看着我,说,你知道有多难吗?巴黎啊那是,你以为是西藏啊?你想去就去了?我说,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完成。人生在世,总要做一点可以纪念自己曾经年轻过的事情。白洋说,苏哥,我一直都觉得你牛逼,虽然你一点也不牛逼,但你就是很牛逼。你去吧,就算你没去,我还是觉得你牛逼。我说,白洋,你喝多了吧,我就是个傻逼。不是傻逼的话,谁会想要干这么个事儿啊?白洋哈哈大笑,说,来,我给你弹个小曲儿。前段时间,白洋已经因为在青岛生活压力过大,回到老家,我很想念他。
我想到,五年前自己在川藏公路上骑着自行车,往4298米的折多山顶吃力的攀登,虽然高原反应并不严重,但第一次骑自行车攀登这么高的山,我是很紧张和害怕的。大雾茫茫,还间歇性下着小雨,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下面是冰。骑了四五个小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山顶还有多远,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心里害怕极了,就开始喊,啊啊啊,没有回应。骑吧,还能怎样呢?又是两个多小时的骑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的,终于远远的看到模糊的山顶白塔,看到五颜六色的经幡,体力和精神已经透支的我,不自觉的就对自己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一直自以为哭点很高的我,到山顶时,已经眼泪流满了脖子。扔下自行车,我就开始在山顶上唱《青藏高原》。那时候,那种心情,再也没有过。
我想到,我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恶补了自己的世界地理知识,做出了一份自己能够做到最好的计划书。它一定不完美,但是我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我研究了各国路况、潜在危险、是否翻山等因素,做好那份计划书时,我心里满满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本计划书,才使得这样一件本来万里走单骑的事情发生了变化,我有了同伴。
我想到,53岁的李叔第一次找到我,对我说,小苏,你这个事情,我要参加。我已经老了,但我不服老。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会修自行车,我冬泳过十几年,我身体素质没有问题。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站在我的面前,用非常坚定的眼神和语气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这事有了一些意义。
我想到,我第一次跟我妈提这件事的时候,我妈沉思好半天没说话。后来说,你不用说那么明白,我懂。我很担心你,但我又想让你去。如果我30岁,我也会想做一件类似的事情。可我当时没有条件和机会去做。你现在既然自己有这么大的恒心和毅力,想要去,那就去吧。一定,一定,一定注意安全。妈在家等你回来。
我想到,我因为经费不足,在网上看到了4月底上海有自行车展会的信息,就背着一百本计划书去了上海,偌大的展厅里,我每天就像上班一样,早晨去,晚上回,生怕耽误了一点时间。跟超过1000家企业说过自己的计划,绝大多数,绝大多数企业的态度都是:嗯,挺好的,去吧,加油,再见。我受到一次又一次打击,后来脸皮更厚,胆子也变大了,竟有几家企业表示愿意跟我再谈谈,谈完之后有企业愿意给我提供一些装备的赞助。对于一个没有关系、没有名气,也没有卓越口才的普普通通骑行者,我想,我能打动那些企业的,或许是一份坚持。
我想到,在上海期间,素未谋面的包大哥、骑友网的老A、北京航轮自行车公司的刘总对我的帮助和鼓励,他们没有说太多惊天动地的话,只是像老大哥一样待我。印象最深的是,刘总对我说,苏啊,我很羡慕你,你能完成,我羡慕你的决心和毅力。你没能完成,我羡慕你的勇气和知进退的智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去做,别问结果,人生在世,问心无愧即可。
我想到,在哈萨克斯坦使馆门前排队7个小时,却没能排到我,连一个进门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当时的心情却已经不再愤懑或者沮丧,没关系,说明我来晚了,明天我排10个小时。以前的我,是没有这样的气度去对待这样的事情。这件事准备的过程,让我成熟太多。第二天,我成功排到了,进去跟签证官面谈。签证官给了我6月中旬到7月中旬的签证,我说,这个时间我骑不过去,我申请的是8月2日到9月1日的签证,可以给我这个时间的吗?签证官面无表情的告诉我,不可以,需要七月底再来申请,6月的签证要不要?不要我给你取消了。任我百般说明自己如果七月底再来申请,需要骑到新疆再飞回北京办签证,会使得本来就已经不足的旅费更加紧张,签证官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决定。好吧,既然无法改变,那我只好到时候从乌鲁木齐飞回来再办。出了使馆,我深呼吸,对自己说,人世间的事情,可以改变的不必郁闷,去改变就是。无法改变的也不必郁闷,因为没有用。然后去庆丰包子铺猛吃了8两包子,顿时觉得心情舒爽多了。
我想到,我那些在北京奋斗的朋友。因为签证的事情,我这一百天准备时间里,北京去了三趟。每一趟,每个人,给予我的每个帮助,我都记在心里。因为找装备赞助,我去了杭州、上海,那些无私的帮助,那些信任的眼神,那些温暖的双手,都让我觉得太过珍贵。我苏夷风何德何能,让大家这样来信任我,帮助我?这样厚厚的一份份感情,我想我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彻底偿还。幸好你们,不跟我一般见识。
我想到,我的磕头兄弟们,歃血为盟的豪言壮语,在每一天的平凡日子里逐渐转化为滴滴点点的互相扶持。我从未对你们说过,别客气,谢谢和对不起。因为我知道,那不需要。全世界有六七十亿的人,我怎么就认识了你,怎么就和你当了磕头干兄弟?你说说,你说说,这得他妈的多少个前世一起划过多少回船才能积累出的缘分?想到将来的几十年里,还有你我相伴,我就感觉心里舒坦。来,给爷先来上8两包子,再来一瓶青啤!
我想到,北京中安国旅劲松营业部的工作人员在还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只看到我那本计划书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说,苏夷风,我们决定帮助你,你的境外保险我们来帮你买,你的申根签证费用我们来帮你出。我说,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他们说,什么都不用做,你要做的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们的梦。我们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去实现,你去了,我们当然不能白看,给你点支持,算不上什么,不必有负担。
我想到,去北京的德国使馆办申根签证,签证官看完我的材料之后,对我说,太牛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太牛了!我也爱骑车,可是我只是每天上下班骑车。我要怎么看到你出发以后的日记?我说了自己的微博,他说,我没有微博,但,为了看你,我今晚去注册一个。签证官的好心和平和态度让我感觉自己很幸运。但毕竟签证申请是违规的,因为申根国所有国家的签证规定都是最多只可以提前三个月申请,而我因为行程的问题(如果提前三个月申请,需要骑到半路再回北京办签证),提前了四个月申请。这位好心的签证官并无法决定我是否获签,他说:我会尽全力帮你申请。在面签结束的时候,我问他,德语的谢谢要怎么说,并用德语对他说了谢谢。
我想到,在德国使馆面签完的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使馆寄出的护照。我满心期待的打开快递信封,看到的却是一封拒签信。对着屋里的墙,我开始用拳头捶。为什么?凭什么?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心情无比沮丧。感觉天塌了。深吸一支烟,闭上眼,忽然又想通了,谁答应你付出一定有收获,努力一定有好结果了?没有人。既然这样,又何必?拒签不要紧,再申请就是。缺什么材料我补,申请时间太早,我就骑到半路再回来,没有关系。骑车去欧洲,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也懒得干了。
我想到,我为了筹集路费,在淘宝上开了一个店。店里设置了一些我能想到的有意思的小项目。我曾想象过,如果骑到巴黎,能卖出三千元,我就谢天谢地了。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网店上线的第一天晚上,就卖出了两千多元。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我现实中的朋友,有一些已经好几年未曾谋面。到现在,淘宝店已经上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卖出的金额已经超过一万元,这么大的数字,是我从未敢想象的。这么多的鼓励和支持,我都会好好收藏,而我能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少。也许,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相互扶持。朋友们,有朝一日你需要我的帮助,请一定要告诉我。
我想到,因为我开了淘宝店,找了装备的赞助,在微博上跟大家分享,却遭受了一些非议。有的网友说,自己有手有脚,却用别人的钱去旅游,真没出息,看不起你!有的网友说,真能忽悠,我也开一个,我求一辆汽车,大家来赞助我吧。还有很多。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非议出现,我总以为,每个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大家的价值观都普遍相似。既然这样的非议出现了,我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有没有说明白的地方?是不是自己通过淘宝这种形式筹一部分路费的确不妥?是不是我还没有出发,没有到达目的地,就不该这么做?是不是我应该存够了钱,完全没有任何经济压力了再去做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却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一笔淘宝的交易,还是一份信任和鼓励。那并不是几十块几百块人民币,而是将来日子里我们互相帮助的一个契机和开始。也许这些话太虚,那说点实在的:存在即合理,淘宝上支持我的绝大多数都是我现实中的朋友,我们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我想到,老大打电话对我说,有一个事情,我必须提醒你。事情固然壮举,但自己最重要。人在,一切都在。人不在,一切都是扯淡。所以,不要硬着头皮咬着牙往前冲,慢一点,实在不行了,要懂进退,不丢人。骑到一半回来了,你他妈还是我小弟,我还是你大哥。别人对你有看法,我没有。我觉得你牛逼。你起码去做了。成不成,在其次。做不做,更重要。人生哪里有完美,万不可强求自己。希望你记住。
我想到……我想到……我想到……
夜深了,明早6点就要出门。先睡吧,来日方长。我会加油,会努力。
我会顺利出发,平安回家。
我的朋友们,有你们在,我很心安。
漫漫长路,请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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